Monday, May 26, 2008

跟毛毛蟲說早安

自從1999年到了美國, 對美國的教育環境開始有些許了解, 我一直覺得, 孩子如果可以在台灣受國小教育, 再到美國受中等和高等教育, 可能會是比較好的教育過程。我喜歡台灣小學裡重視的人格和道德教育, 但不願見孩子受到升學競爭的壓迫。雖然說, 考高中, 考大學, 我都這麼走過來了, 競爭也本來就是生存的常態, 可是, 我還是必須說, 如果可以選擇, 我希望我可以不要過那種用成績排座位的日子。

廢話太多。我其實只是要說, 我最近在教大頭 ”有禮貌” 這件事。從小, 我就自認為是個還算有禮貌的人, 所以當然也希望大頭可以成為一個彬彬有禮的孩子。前一陣子, 每天送大頭到幼兒園, 我們總是一路跑進教室, 然後一起大聲和老師說早安。可是, 有幾次, 大頭一進教室, 沒見到老師, 過了幾分鐘, 老師從辦公室走出來, 主動向大頭道早安, 他總是沒有回應 。(現在想起來, 也許他真的沒聽見老師的話。) 我見到幾次這種情形, 當下, 就提醒大頭跟老師說早安。有時候, 大頭害羞地說了早安, 可是整個人躲在我的兩腿後面, 加上低著頭, 說的音量大概只有地上的小螞蟻才聽的見。這時候, 我總會提醒他, 「You should look at your teacher’s eyes when you say good morning to her.」

今天一早, 就像每一個慌亂的早晨, 七點一到, 抓起自己的便當、公事包、電腦手提袋, 大頭的便當、書包, 扛起阿貝和他的小推車, 拎著大頭的領子, 一路正要往車子衝去。 出了大樓門口, 「WATCH OUT, MOMMY!!」大頭大喝。那些背在我身上的袋子、放在阿貝推車上的袋子、和阿貝, 頓時因為我的瞬時煞車, 全都往前踉蹌地傾斜了三十度角。「WHAT?」我被嚇的沒好氣地瞪著大頭。

「Oh…watch out for …my caterpillar friends…」看媽媽臉一陣青一陣白, 他躡嚅著。

不知道, 是不是因為有幾棵大樹在這棟樓的兩側, 這陣子, 這個大樓門口的毛毛蟲特別多。再加上, 這一陣子, 學校裡的課程就是在教毛毛蟲變成蝴蝶的過程, 大頭似乎對毛毛蟲有著不可言喻的情感。放學回家, 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有幾隻毛毛蟲躺在大樓門口邊。

「Don’t step on them, Mommy.」大頭看我不做聲, 趕緊再補上一句。

「Okay, okay. I will be careful.」好吧, 看在大頭份上, 我硬是蛇行了一下, 繞過幾隻毛毛蟲。

好不容易, 把阿貝放上了車, 大大小小的袋子也都乖乖地就定位了。咦, 大頭呢?

回頭一看, 他還蹲在門口和毛毛蟲聊天呢。

「What are you doing? We are running late.」從大樓門口到我的車, 大概是五十公尺的距離吧, 我也顧不得會不會吵到鄰居, 扯開嗓子大喊。

「But mommy, I am saying good morning to the caterpillars. You did not say good morning to them. 」ㄚˊ , 他把這個”有禮貌”的行為用到毛毛蟲身上了。實在也沒時間跟他解釋, 毛毛蟲不是人, 你可以不必對他有禮貌。為了把大頭叫上車, 我只好快快敷衍地對他和毛毛蟲大喊, 「GOOD MORNING, CATERPILLARS!!!!」真的, 如果當時有人經過, 一定會以為我太早起床, 神智不清。

大頭沒有移動的跡象。

他慢慢地站起來, 義正嚴詞的喊, 「But mommy, you have to look at the caterpillars’ faces when you say good morning to them!!」

救命啊, 為什麼要這樣整我? 我如果不去好好的跟毛毛蟲們說早安, 我可能上不了班, 之前教給大頭的禮貌課也都要毀於一旦, 想到這裡, 三步並做兩步, 跑向大頭和他的毛毛蟲朋友們, 非常誠心誠意地說,「GOOD MORNING, CATERPILLARS!!!!」

大頭很滿意的笑了。

到了學校, 他開心又大聲的跟老師說早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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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dnesday, May 21, 2008

How Many Monkeys in Your Ears?

兩個月前, 大頭的幼兒園幫園裡的每個小朋友做了視力和聽力測驗。結果一寄回家, 說是大頭左耳聽力有問題。大頭的小兒科醫生建議我們, 去專業的聽力測驗中心再做一次詳細的檢查。這回, 變成兩個耳朵都有問題。醫生於是決定將大頭轉到耳鼻喉科去會診。這個耳鼻喉科醫生似乎很搶手, 打電話預約的時候, 說是最快一個月後才能掛到號。我想, 既然是小兒科醫生轉介的醫生, 等就等吧; 況且, 聽力測驗中心的人員告訴我, 大頭的問題在四、五歲小孩裡¸ 其實挺常見的, 並不是長久的聽力問題。

今天早上, 塞了一個半小時的車, 到了醫生診所。小小的候診室¸ 每張椅子都坐滿了人。在報到的時候, 瞄了瞄牆上的一些證書, 其中有一個是 “American’s Top Doctors”, 心想, 看到好醫生還是值得等一個月的。

通常, 只有一個醫生的診所, 看診總是特別慢。十點十五分的門診, 等到將近十一點十分才叫到大頭的名字, 還好, 候診室有魚有故事書, 大頭也不至於無聊。護士領我們進診間, 又等了十分鐘, 醫生終於現身了。 一個微微弓著身、白髮蒼蒼的老爺爺推門進來, 扶了扶他的眼鏡, 問, 「Sach?」又來了, 沒有一個醫生可以第一次就叫對Tsach的名字。

「It is Tsach -- pronounced like “Zach”.」唉, 大頭這一輩子都要這樣糾正別人。

「Sach?」這位老爺爺似乎自己的聽力也不是很好呢。

「No, it’s Tsach -- pronounced like “Zach”.」我加重Z的音, 將嘴角誇張地向兩邊扯開。 同時間, 我開始懷疑: 來看這個醫生到底是不是對的決定。

大頭的小兒科診所裡有五、六個醫生, 每一個說起話來都是生動有趣, 活力十足, 一看就知道他/她是專門對付小孩的醫生。可是, 眼前這位醫生爺爺, 一臉嚴肅, 怎麼也不像是小朋友耳鼻喉科醫生啊。

醫生爺爺不急不徐地把大頭的病歷放在桌上, 慢慢的帶起他的探照燈 (那個戴在耳鼻喉科醫生頭上的燈), 拿起一個小小的像小榔頭的儀器, 對我說, 「Hold him on your laps. Let me see his ears.」我照著做, 坐上診療椅, 讓大頭坐在我的腿上, 面向醫生。

可能是醫生爺爺的嚴肅表情加上那隻小榔頭, 大頭說什麼也不肯讓醫生看耳朵。一股勁向我臂膀裡鑽。我正懊惱該怎麼說服或收買大頭, 醫生爺爺說話了。

「Hey, Tsach, how many monkey are in your ears?」啊???我和大頭同時張大嘴, 不知如何反應。說時遲, 那時快, 小榔頭已經進了大頭的耳朵, 大頭正要掙扎, 醫生爺爺又冷不防的說, 「Hey, don’t move. Let me count how many monkeys live in your ears.」

我忍不住笑了出來, 因為大頭動也不動, 臉上像是在說, 「我的耳朵裡真的住了猴子嗎? 」

就兩句話, 醫生爺爺得以好好端詳大頭的耳朵。接著, 又做了更進一步的聽力測驗,診斷結果是中耳內積水。不是大問題, 但需要一個小手術把水清掉, 裝個小管子幫中耳發展完全, 以後水才不會再積起來。醫生說, 很多小孩都有這個問題, 手術也只要十到二十分鐘。他說, 大頭現在就像是坐在飛機裡, 耳鳴造成聽力不佳, 難怪, 這小子常常不理我的問話, 原來他是真的沒聽到啊。

寫到這, 再看看他之前的畫 -- 沒有耳朵的大頭和阿貝。很準, 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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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day, May 16, 2008

彈鋼琴的二、三事 (下)

雖然說, 國中時的升學壓力曾經是一個揮不去的夢靨, 但我也因此得以順理成章地向鋼琴揮手說再見。這一別, 就是六年。

六年後, 我在師院與它再見, 竞有種老友久別重逢的喜悅。甚至, 帶點想多了解、認識它的情感。從那時候開始, 關於彈琴的記憶都是明亮且快樂的。

師院四年, 很多男生痛恨鍵盤樂, 一本拜爾, 彈了四年, 要他們彈個琶音, 拇指和其他的手指就開始大打出手, 那動作說有多彆扭就有多彆扭。可是, 我也知道, 隔壁班有個男生, 從此愛上彈琴, 課外時間還到校外找老師學琴, 四年下來, 畢業前已經可以到鋼琴酒吧彈琴賺外快。那種毅力很是讓我佩服。大概就是受到這類同學的激勵, 覺得老是躲在拜爾後面瞎混, 實在丟臉。我們那些以前學過一點琴的人, 就像是一群國中生 (或是高中生、大學生— 如果是那種學了十幾年琴的) 躲在一群小學一年級的班裡, 老師問, 「一加一等於多少?」, 為了輕鬆度日, 我們還得煞有介事地抓抓頭皮, 扳開手指, 兩分鐘後, 假裝猶豫地說, 好像是二吧。大二的時候, 有個同學開始到外頭找老師學琴, 看著別人上進, 自己也不好在原地踏步, 也就從善如流的跟進, 開始學琴的第二春。

小時候, 好高騖遠, 非常討厭練基本功的哈農, 總嫌它枯燥又乏味, 每次練個五分鐘, 就開始想彈華麗浪漫的圓舞曲。可是, 就像所有的運動一樣, 暖身操不紮紮實實地做, 筋拉不開, 關節不夠靈活, 後面的動作再怎麼使力, 一定不容易到位。說也奇怪, 就這一轉念, 哈農練起來也就不枯燥了, 有時候一彈就是半個小時¸手指熱了身, 要跳、要轉, 輕鬆愉快, 一氣呵成。

練琴、搶琴房, 絕對是我那個年代師院生共同集體記憶的一部分。尤其是琴法抽測或是鍵盤課期末考, 每一間琴房外隨時都擺了鞋, 想要練琴, 就要勤勞的逐戶敲門, 問問後面還排了幾個人。每個人都有自己喜歡的琴房, 原因不一, 有人講究氣氛, 喜歡福利社二樓外頭爬滿黃金葛的琴房, 有人一定要彈YAMAHA, 也有人非Steinway不可。就因為這樣, 同樣的琴房, 經常就是那幾個人在排隊, 有時候, 碰了幾次面, 一些莫名其妙的情愫也就這樣莫名其妙的產生了。 在琴房催化下誕生的戀曲, 應該為數不少, 我想。

1999 年, 到了美國, 第一個學期沒有申請研究助理的工作, 光靠圖書館打工的薪水過活。非常幸運的, 當年在台灣唸研究所認識的一個老師, 她的哥哥和家人就住在馬里蘭。有一天, 拜訪他們的時候, 看到他們的鋼琴, 手癢難耐, 叮叮咚咚就敲起鍵盤來。從此, 我開始每週日鋼琴家教的生活。每個星期日, 除了去教鋼琴¸ 通常還順便A一頓豐盛的午餐, 吃完飯, 帶著兩節課賺到的四十塊, 採買一個星期的雜糧食物。生活簡單卻也愉快。

後來, 馬大也蓋了新的音樂大樓。我潛進去練了幾次琴, 想要重溫大學時候窩在琴房練琴的回憶, 站在琴房望外看, 同樣是藍天白雲啊, 可是, 那回憶卻怎麼也回不來。 或許, 是少了爬滿牆的黃金葛吧 , 我試著簡單地這麼想。

學琴的這些年, 如果真要問, 最喜歡哪一首曲子, 我想, ”甜蜜變奏曲” 大概會是第一個在我腦子裡叮叮咚咚響起的旋律 -- 最愛第二段的變奏, 像是, 夏夜裡窗邊, 被徐徐微風輕撫著叮呤叮呤做響的風鈴聲。[我努力地在you tube上找著甜蜜變奏曲的影片, 阿貝正開始有些睡意, 聽著一遍又一遍的甜蜜變奏曲, 他竟也就甜甜地睡著了。]


為什麼這些彈"甜蜜變奏曲"的人(包括這個小女孩), 看起來都"苦苦的"? 等我找到真正甜蜜的"甜蜜變奏曲"再把它貼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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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dnesday, May 14, 2008

彈鋼琴的二、三事 (上)

下午, 和兩個同事約好要討論一個案子要使用的問卷。為了提高效率, 我們決定一面討論, 一面就把成果打在電腦上, 邊討論, 邊修改。因為約在我的辦公室, 我自然就成了那個負責打字的人, 兩個同事就坐在我旁邊, 負責動腦和動口。討論了三分鐘, 我開始叮叮咚咚地在電腦上打起草稿。突然, Liz 冒出一個和問卷一點都沒關係的問題, 「Do you play any instrument?」

「Me?」我轉過頭, 呆呆的用食指指著自己的鼻子。面對著Liz。


「Yes, YOU!」 Liz 大笑, 「Do you play piano?」她接著說。

唉 , 這對我來說真不是一個很好答的問題。「Yes, I do. But …I am not that good.」其實人家只是問我彈不彈琴, 也不曉得我在心虛個什麼勁。「Hm…why did you ask?」 我倒是好奇她怎麼突然問起我彈不彈琴這件事。

「Oh, I can tell you must play piano -- just by looking at your fingers and the way you were typing.」

喔, 原來如此。 我瞧瞧自己擺在鍵盤上的手, 笑了笑 。「Yes, a lot of people say they (my fingers) are perfect for playing piano.」

這是第一個, 也是我最記得, 媽媽告訴我, 我為什麼 ”必須” 學鋼琴的理由 – 因為我有修長的手指, 天生就是要彈鋼琴的。

從小到大 (對, 包括大學時候), 教過我的鋼琴老師, 第一次看到我的手, 總是要忍不住讚嘆一番, 「這手指真漂亮, 天生用來練琴的。」後來, 有一次看到報導說傅聰的手指張開可以彈到九度還是十度音, 我才比較可以感受到為什麼老師們這麼讚嘆我的手指。可是, 通常上了幾次課, 這漂亮又修長的手指們, 就變成老師們嘆氣的對象, 「為什麼不好好練琴? 看看你這手, 又長又漂亮, 不用來練琴, 真是浪費啊!」 老師們當然不會只對我講, 媽媽通常才是他/她們抱怨的目標。日積月累下來, 媽媽被洗腦到認為我那雙手真是上帝的偉大傑作, 不好好練琴, 真是大大辜負上蒼的一番美意。好幾次, 媽媽拿著藤條逼我練琴, 我泣不成聲, 有氣沒力的讓手指在鋼琴上滑過來、跳過去, 媽媽眼裡含淚, 像是演八點檔的苦旦, 悽楚地說, 「老師說, 你這是天生彈鋼琴的手, 可是你卻不知道要好好利用! 你怎麼對得起老天爺給你的天賦啊?」小時候, 我常想, 我要漂亮的臉蛋, 才不稀罕什麼修長靈活又漂亮的手指頭咧。

彈琴, 從幼稚園開始, 斷斷續續一直學到小學六年級。大概是因為從來不是自己心甘情願喜歡彈琴, 我從來不曾自動自發練琴。為了躲避練琴這件事, 我雖然不至於”自殘”, 但每次只要我的手指受傷, 我就會高興的謝天又謝地, 因為我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好好讓手指放假, 不碰鋼琴一下。因為彈琴從來不是一件愉快的事, 我完完全全不記得任何一個鋼琴老師的臉孔。唯一有印象的是 -- 第一個鋼琴老師家後院養了一隻羊, 每次學完琴, 在等媽媽來接的空檔, 拿草餵羊是我最喜歡做的事。

另外, 讓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是, 為什麼我的鋼琴老師們都很兇? 不知道是巧合, 還是經過媽媽萬般精挑細選, 除了後來大學時代自己找的鋼琴老師, 小學時候的鋼琴老師一個比一個嚴, 一個比一個兇。千萬不要以為, 鋼琴老師應該就是溫文儒雅, 秀氣端莊, 說起話來輕聲細語 – 我的任何一個鋼琴老師都沒有這種氣質。他/她們唯一共同擁有的東西是 – 棍子。不同的只是尺寸大小和打在我手上的頻率罷了。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小學大概三、四年級時的老師, 我完全不記的她的長相, 但永遠記得她放在我手背上的那兩枚小硬幣, 和她的小棍子。我記得第一堂課是這樣開始的:

「小樹, 把你的雙手握成拳頭, 放在中央音階 和低音音階上。」我心想, 老師說話的口氣還挺溫柔的嘛。

「對, 很好。現在, 慢慢的、輕輕的把雙手打開, 讓雙手站在鍵盤上。對, 就是這樣 。」那輕柔的語氣讓我忍不住也放鬆下來。這時, 兩個小硬幣輕輕躺上我的手背。

「好, 現在開始你要維持這樣的手勢, 不可以讓硬幣掉下來。」啊, 蝦米, 剎那間, 我醒了過來。這…這…這..怎麼可能? 「好, 我們從哈農開始。」我戰戰兢兢、小心翼翼的彈著並呵護著那兩個睡得不怎麼香甜的小硬幣。

「太慢了, 加快一點點速度。無名指抬高, 小指用力。」我可以感受到老師上揚的語調, 也可以想像老師皺起的眉頭。我努力地試著, 將小指高高抬起, 重重的往下一敲, 鏗鏘, 兩手像是垮掉的橋, 兩枚無辜的小硬幣應聲倒地。「啊!!!!!!!!!!」 接著的是我的尖叫, 因為老師的小棍子已經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落在我的指關節上。

「來, 繼續。」不曉得她是沒聽到還是已經習慣了小孩的尖叫, 她若無其事的拿著小棍子指著譜, 「從這裡再一次。」就這樣, 那根小棍子就在譜頁間和我的指關節間不停的跳動。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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